大殿正门并没有关上,依稀有风进来,非常轻微,连卷动纸张都不能。
皇帝敲着奏折,沉默了好半晌才挑了挑眉调侃道:“若真下旨之藩,端妃估计又要到朕面前哭哭啼啼了。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。”
谢簪星笑了笑没说话,将茶水换了新的,又见皇帝把奏折一扔,叹息似的道:“朕跟前也就这么一个……儿子了。”
与太子是君臣,与宁王才是父子。
谢簪星不动声色将茶盏捧起来,轻声道:“陛下喜欢,就多留几年。闳识还小呢。”
皇帝“哈哈”一笑,结果茶盏道:“闳识如今那般高了,也就你还将他当孩子。”
谢簪星歪了歪头,道:“闳识本来也就是妾与陛下的孩子。”
她太会抓心,皇帝看着她,笑声就这么低下来,可嘴角却还提着,神情却显然变得更柔和。
虽嘴上说着歇一歇,到底是只缓了这么片刻,砚台上薄薄的一层朱砂墨都还未干,狼毫笔又提了起来。
谢簪星在旁边陪了一天,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,磨墨倒水亲力亲为,也不喊累。有人疼的时候才要娇气呢。
日头西斜,将将要落的时候明澄就过来了,内侍通报,刚进去见了半个礼皇帝就叫他平身,“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混沌了,闳识来了,朕才知道今日十五了。”
皇帝刚下案桌,明澄伸手虚扶一下,“案牍劳形,父皇多歇歇。”
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,抿唇笑道:“尤其若是翰林学士说柿子熟了、左司郎中问父皇安诸如此类的奏折,不看也罢。”
皇帝哼笑一声,不置可否,撩着衣摆坐上坐榻,明澄随后坐在前面的圆凳上。皇帝瞧瞧明澄,又偏头看着谢簪星,“早先刚念叨你呢,这就来了。”
明澄也挑眉看看谢簪星,然后视线转回来,接道:“哦?念叨儿臣什么了?”
皇帝不答,反而道:“你这一天都在忙什么?闲的时候也带着王妃多去长春宫转转。你母亲最近总念叨。”
后宫哪是随便能转的,这是恩典。明澄意外且惊喜,站起身来又要行礼,“谢父皇,过后便去。”
皇帝摆摆手让他起来,又问是否用膳,顺势将人留下来。晚膳将将用完的时候,李崇德进来报太子已在外面等着了。
皇帝神色淡了些,命人将饭席收下去,才叫通传。
明澄也跟着起身换至外厅,道:“那儿臣便先退下了?”
皇帝回头瞥他一眼,道:“你回避什么,那是你皇弟。”
明澄也不说了,掀开了珠帘,便见太子抬手躬身,“臣请问圣驾安否何如。”
“安。”皇帝摆摆手,“起来罢。”
明济起身,视线在明澄和谢簪星身上扫了一圈,没说什么,上前挽起袖子亲自换茶。
像是因为他的突然闯入,刚刚的其乐融融不复,没有人说话,视线却都凝在跪坐在桌案前的太子身上。
衣袖被他按在小臂上,露出来的一节腕骨突兀,不太见光而保留住原本的青白肤色。因为拎起重物,青筋微突,依稀随着动作搏动。
他放下茶壶,捧着小小的茶盏,过长的手指因为这个动作迭在一起。
茶盏在他手上停留了一会儿,送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能看到微红的指腹。
皇帝视线从茶水上离开,上抬,问道:“太子有话要说?”
明济没有否认,道:“青州私盐盛行,官商勾结的事,有眉目了。”
皇帝皱了皱眉,正色沉吟,“这件事儿本就是你办的,接着查罢。”
明济领命,后面的明澄神色未改,眼睫却慢慢抬起,审视着端坐着的太子。
外面已经全然暗了,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远去,像是带着风也一起刮出去。
皇帝捏着谢簪星的手,却面朝着打开的殿门,眼神放得很虚,兀地提议:“下月随朕去敏华寺住一个月罢。”
烛心哔剥一声,灯罩内的火焰晃荡,面上的阴影也跟着摇晃。谢簪星眼睫颤了颤,温声问道:“太子……监国吗?”
“太子。”皇帝启唇唤了一声这个代号,没有下文,意味不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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